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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千里迢迢趕赴緬北的“好工作”是給人開車當司機，不料卻深陷詐騙窩點，遭受恐嚇、毒打、禁閉……再次回憶起那8個月噩夢般的經歷，32歲的壯漢阿賢泣不成聲。

阿賢告訴記者，自己從國內被騙到緬北從事電信網絡詐騙違法犯罪活動，艱難脫離詐騙“魔窟”后又身無分文，國門近在眼前卻不能回去。幸得老鄉幫助，他靠著一輛三輪車、一個煤氣爐，在異國他鄉以賣炒飯維持生計。

最終，阿賢決定回國投案自首。“這段經歷讓我明白，靠自己的勞動獲得收入才是最踏實的。”阿賢悔恨地說。

“哥們”提議出國“撈金”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家住湖北孝感的阿賢幾乎每日都宅在家中玩游戲。隨著疫情形勢逐漸好轉，阿賢決定外出找工作賺錢，盡快和女友結婚。“我的腳受過傷，里面有鋼釘，在工地里干不了重活。”加上文化水平不高，阿賢找工作并不順利。

就在阿賢苦惱之時，他的游戲好友小軍獻出“妙計”，提議他不妨去國外打工：“有些國家博彩、娛樂業很多，到那可以做個保鏢、酒保或司機。”阿賢聽著覺得不錯，認為小軍很“夠哥們”。很快，小軍就幫阿賢介紹了位于緬甸北部、每月工資1萬余元的“司機工作”，還給了阿賢1000余元路費，并表示等阿賢到了云南再幫其聯系具體的出境事宜。

對于出國務工，阿賢心里有些沒底：“聽說國外有些地方還是挺亂的。”小軍則一再強調這工作絕對沒問題，而自認為懂點法律的阿賢也覺得，在法治社會里打工，總不會讓自己丟了性命，而且自己以前也做過月薪1萬元的工作，小軍介紹的工作薪酬并不虛高，于是便相信小軍，踏上了“撈金路”。

阿賢的出國路可謂歷盡千辛萬苦。“到云南后，小軍讓人開車送我到普洱市，然后轉乘面包車到孟連縣。”稍作休息后，阿賢被拉到一座大山山腳，跋山涉水十多個小時，越走越偏僻。“這時我才醒悟這就是偷渡。”這段路程，阿賢不止一次打退堂鼓，可想回頭卻已經來不及，山高林密、羊腸小道，如不跟著向導根本無法原路返回。

與阿賢同行的約有20余人，其中有不少人是跟阿賢一樣懵懵懂懂初次出國務工的。“最后，我們乘坐橡皮艇渡河到達對岸，具體什么地方我不清楚，有當地武裝人員開著‘軍車’來接我們。”坐上車的那刻，阿賢心想總算到了目的地緬北了。

記者對話阿賢。陳毅恩 攝

被關黑屋遭受毒打

隨后，阿賢被送到一棟民房。第二天一早，民房里60余人被集中送去醫院做體檢、辦暫住證。“在當地辦好暫住證后，來了輛面包車，把我拉到了公司。進去后，我就呆住了——高墻、電網、持槍人員站崗。我以前坐過牢，那地方給我的感覺就是監獄。”阿賢痛苦地回憶道，“有一個人收走了我們的證件、手機，安排我們到宿舍休息。宿舍里約有七八人，此外還有2名武裝人員同住，舍友間不允許交談，也不能隨意外出。”

當天晚上，便有工作人員前來跟阿賢等人聊天，告知大家這間公司是從事“殺豬盤”“刷單”等業務。拒絕從事詐騙活動的阿賢被單獨關進一間小黑屋，這是專門為不愿意從事詐騙活動、在詐騙過程中“搗亂”（如提醒事主報警）以及逃跑的人準備的。

在小黑屋里，阿賢度過了畢生難忘的一周——每天只有3個饅頭和2瓶自來水，不答應參與詐騙就挨打。7天后，幾個有相同被打經歷的人前來勸說阿賢放棄抵抗，稱只有加入并做出業績才可能被放走，否則便是被打死的結局。

被勸說后，阿賢仍未點頭，于是又被折磨了十幾天。此時，阿賢的身體跟精神都崩潰了，無奈之下，只得同意參與詐騙。

身無分文流落邊境

阿賢告訴記者，干活的地方就在宿舍的二樓，大家被分為幾個組，每組8~10人，配一個組長負責管理，一個“財務”負責打錢給客戶，一個“客服”專門應付產生懷疑后要求退錢的客戶，其他則是工作人員。

“我們有一個‘話術本’，照著話術引導客戶去短視頻平臺點贊，聲稱點贊會有5元傭金。客戶嘗到‘甜頭’了，我們就以‘搶更多單賺更多錢’為由，誘導他們下載公司的APP，說進行充值后才能優先搶單。客戶充值的金額多了，公司就會凍結其賬戶，把錢轉走。”阿賢說。

阿賢稱自己因抗拒學習、騙不到錢又被打過兩次，后來“學乖了”，按照話術一步步引誘客戶陷入騙局，一個月下來，也做成了幾單。其中金額最大的一單，是詐騙廣州增城一名約20歲女子1萬余元。

“我有想過報警，但他們只會在工作時發手機，而且就站在身后監視，我們根本找不到機會報警。”阿賢說。

2020年11月底，該公司所在地區疫情形勢嚴峻，當地政府要求從事詐騙活動的場所都要關停。公司要求所有人向家里要錢“贖身”，向公司補償路費和生活費，其中先籌到錢或是做過很多大單的人可以先回家。

今年元旦，眼看實在榨不出阿賢“油水”了，公司就把阿賢放在邊境口岸附近的廣場。“他們把身份證還給我，手機沒還，讓我自己想辦法回國。”阿賢說，當自己排隊前往邊境時，當地政府武裝人員表示，回中國需要繳納“報名費”9000元，否則不予辦理。

“我當時就傻了，很無助，一個人在國外，身上沒錢又沒有手機，想死的心都有了。”眼見國門就在眼前，卻不能回去，阿賢抹著眼淚，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這時，有位好心人提醒阿賢，廣場前面有家湖北人開的理發店，讓他去看看能不能找老鄉獲得幫助。

嫌疑人自述深陷詐騙窩點經歷。警方供圖

炒飯賺錢回國自首

聽完阿賢的遭遇后，理發店的老板建議他干點手藝活，賺夠路費再回國。阿賢以前在酒店上過班，學過點烹飪。于是，他拿著向理發店老板借的2000元，買了個推車和煤氣灶，開始賣炒飯。

受疫情影響，期間還經歷了封城，因此阿賢的收入并不穩定。今年春節過后，隨著疫情形勢好轉，阿賢的生意也有了起色。4月，他已經攢了4萬余元，不僅把錢還給理發店老板，還重新買了部手機，跟家人取得聯系。

阿賢了解到，國家對在境外從事電信網絡詐騙的人員回國自首采取從輕從寬處理的政策。反復權衡后，5月4日，阿賢從孟連口岸回國自首，隔離14天后，于5月18日向公安部專案組自首，供述了自己在他國詐騙多名國人的事實。目前，阿賢因涉嫌詐騙已被依法逮捕。

“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段經歷，比坐牢還苦。我曾經想過自殺，可是在那里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打死我都不會去了。”如果不是理發店老板伸出援手，如果不是自己還有炒飯的一技之長，阿賢的回國之路將更加坎坷。

廣州市公安局增城區分局刑警大隊曾警官介紹，以建筑工程、專職司機等高薪工作為由被騙至國外的案例較為常見，而安全回國的阿賢算是“幸運兒”，還有一些人因沒有做出業績或拒絕詐騙，又無法賠償所謂的費用，會被砍掉手指來“抵債”。

目前，阿賢的家人已經幫忙籌款順利退贓。他說，原本計劃今年10月1日可以和女朋友結婚，現在也只能等到服完刑后再作打算。不過，還能站在祖國的土地上，阿賢仍感到深深的解脫和踏實。

“我想告訴那些還想著出國撈金的人——緬北從來都不是‘天堂’，那里沒有‘發財偏方’。老話說得好，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希望那些還在緬北等境外從事電信網絡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人員，最好盡快回國投案自首。”阿賢說。

全媒體記者 余佩掀 通訊員 劉瑩麗 張毅濤

編輯 何伊琳

實習生 李婉旖

審核 周偉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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