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海情》到《繁花》:當我們開始講述90年代
最近,有人拋出這個話題:如果不提醒,你能想象這四位演員演繹的故事都發生在1990年代嗎?
從左至右:《繁花》胡歌,《山海情》黃軒,《漫長的季節》秦昊,《大江大河》王凱
鮮衣怒馬的“寶總”在上海黃河路叱咤風云;寧夏西吉的“馬德福”面對得輪流穿一條褲子的村民;作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生“龔彪”畢業來到在樺鋼廠渾渾噩噩;同為大學生的“宋運輝”進了工廠卻能從技術員做到廠長……
是的,這就是1990年代,在上海是《繁花》,到寧夏是《山海情》,在東北是《漫長的季節》,到沿海又變成《大江大河》。
一個異常豐饒的1990年代,借由電視劇這個切片,呈現出空間上的不同樣貌。而這些樣貌,正好帶我們回到那個銳不可當、波瀾壯闊的時代。
壹
繁花似錦,明珠奪目
與去年同期的《狂飆》一樣,《繁花》一經播出就成為當之無愧的跨年爆款。事實上,就《繁花》里的商戰硝煙與人物命運來說,就算命名為“狂飆”也能令人信服。
劇中的上海,霓虹燈牌下的黃河路成了銷金窟,四方賓客在這里豪擲千金,仿佛一座窮奢極欲、珠光寶氣的冒險島。
800米長的街道,擁擠著60多家飯店,動輒都是像大王蛇、澳洲龍蝦、帝王蟹這種昂貴食材。最紅火的飯店至真園,每日流水都能達到20萬元之巨;哪怕是被打壓的金美林,每日流水也有2萬元。當時可是出一個“萬元戶”都不多見的時代啊。
《繁花》劇照,黃河路即景
進出黃河路的人物,男的如寶總,西裝筆挺熨帖,“坐、行、立”三式俱佳,風度翩翩不亞于當時的香港明星;女的如李李,總是狐裘大衣,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像個皇后。男男女女顧盼之間,隔著的是霓虹璀璨,藏著的是情欲流轉。
黃河路總在夜晚出現。只有黑夜,才能顯露出它的燈紅酒綠,繁華得如夢似幻,像一座觸手可及的海市蜃樓。
有人質疑王家衛鏡頭里的上海,只是他自以為的上海,像木心筆下上世紀三十年代綺麗多姿的十里洋場;實則,已經有很多網友、劇迷和上海人,曬出當年照片,翻看紀錄片,以及口述1990年代的上海的確就是《繁花》中那般炫目多彩。
90年代的黃河路 圖據《黃浦區續志》
縱有藝術上的夸張成分,但王家衛大體上還是用非虛構筆法,來書寫他的上海印象的。《繁花》原著小說家金宇澄,曾這樣描述1990年代,在那之前,“我們看到的景象,還是灰暗的,像黑白照片一樣;但后來一下子就變成彩色的了。”
上海就是那個突然被涂上顏色的城市。而手持顏料板的角色,正是煌煌大時代。
受益于時代與政策,上海趁勢而起,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龍頭。劇中寶總扶持“三羊牌”半袖一躍成為國民品牌,民眾搶購的狂熱場景,以及股市上與強總刀光劍影,嘴皮子一動就來回騰轉上億資金,都是歷史的真實寫照。
從一個身無分文的阿寶,靠借錢和股市、外貿帶來的機遇,成為巔峰時期手握兩億資金調動權的寶總,他像暴發戶一樣地成長,便是上海的形象代言。
記錄上海浦東開發史的記者謝國平,在他的《浦東故事》里曾提到,他采訪過一個有著“城市腳注者”之稱浦東人沈入群。1991年起,沈入群每年都要繪制浦東地圖。他發現,每年地圖都必須進行升級。“浦東變化太快了,有時你幾個星期不出門,就會不認得路。”
沈入群,圖據澎湃新聞
1995、1996年,電視報道上海除夕“接送”財神,眾人云集黃河路飯店,煙火鞭炮噼啪作響,漫天絢爛,事后街道的鞭炮垃圾,竟堆積了半尺厚。最大的煙火箱,有一張單人床大小。這是金宇澄的回憶。在《我和我的九十年代》書中,他說,這實在匪夷所思,“時代進入一場接一場的狂歡。”
上海東方明珠廣播電視塔的完工,或許標志著上海成為這場狂歡的最高音。它建于1994年10月1日,高468米,是當時中國最高的建筑,在黃浦江畔的夜色里永遠熠熠生輝。
夜幕下的東方明珠,圖據視覺中國
貳
山海苦情,篳路藍縷
王家衛導演的《重慶森林》在香港上映的那年,與他合伙開公司的劉鎮偉,攜周星馳、朱茵等人北上,來到寧夏的西部影城,拍攝《大話西游》。
那是1994年。多年后,無數青年如朝圣般趕赴寧夏,只為看一眼那座土城墻,耳邊仿佛又想起那悲愴的歌聲,“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大話西游》劇照,圖景為西部影城
后來人或許很難相信,同一個時代之下,有的面孔上寫著紙醉金迷,而有的面孔則畫著篳路藍縷。
但《繁花》中飾演強總的黃覺應該相信。因為他親身體驗了兩張“面孔”,深知那張窮困面孔下的人,無暇愛恨情仇,他們的當務之急是生存。
在2021年熱播的脫貧劇《山海情》中,黃覺出演福建農林專家凌一農。凌教授來到閩寧村扶貧:種植雙孢菇。他不懼艱險,夜宿大棚,忍住臭糞味兒,和村民埋頭苦干,一鍬一鍬,終于種出雙孢菇賺了錢。日子總算有了盼頭。
黃覺,上為《山海情》角色,下為《繁花》角色
該劇豆瓣評分高達9.2,十分罕見,這離不開正午陽光的藝術追求,更離不開劇中角色、事件、背景所依托的真實歷史。而這些歷史幾乎是西北地區、黃土高原等地,幾代人沉重又壯烈的回憶錄。
劇中凌教授的研究生問熱依扎飾演的李水花,為什么村里很多人的名字里帶“水”字。答案不言而喻,因為這里嚴重缺水。自來水是奢望。一口水窖,堪比黃金。安永富能娶到李水花,水窖就是他的彩禮之一。
熱依扎飾李水花
缺水只是一個側面,這里還缺電,起初村民只能點蠟燭;住的是土胚房,吃的是土洋芋,油餅都算得上珍饈;冬天為了挖山頭的茅草填炕取暖,互相打得頭破血流;小孩衣服上滿是補丁,在露天土坯教室,忍著嚴寒上課;風沙漫漫,四壁空空,苦不堪言,他們像沉默的駱駝,忍受一切。
風沙擾人,命運更是要作踐他們。
李水花窮到讀不了書,外逃還被抓回,父親因為一口水窖、一頭驢就要把她嫁人。丈夫在打水窖時遭遇坍塌,落得個癱瘓。后來,她拖著平板車,帶著丈夫小孩,歷時七天七夜,四百多公里,徒步遷至金灘村。日子苦到心窩,咽下去,憋著淚,單是活著便用盡了力氣。
據凌教授的原型人物,菌草技術科學家林占熺回憶當年的扶貧場景,他說,電視劇的呈現基本真實,但現實更艱苦,兩萬多移民至閩寧村的貧困人口,生活根本沒保障,大家都有很強烈的脫貧愿望。
因為脫貧,就是生存的第一要義。致富,那是遙遠的奢望。馬得福(黃軒 飾)說,要引黃河灌溉田地,“有水就有希望,就有前途。”他和李水花等人一定不敢想象,此時的上海也有一條“黃河”,只不過它是街道的名字,在這里一份干炒牛河要40元,在這里霓虹燈牌迸發的色彩,是他們無法想象的閃耀。
沒有上海的地利,但天時是一樣的。所謂天時,具體到《山海情》的世界,就是時代與政策:凌教授所代表的對口扶貧團隊,宏大的扶貧揚黃灌溉工程,外省如福建等多地有大量勞務缺口,包括本地還有各項招商引資等各項舉措,都如黃河般,是他們的希望和前途。
以李水花為例,她受益于天時,敢闖敢拼,第一個響應凌教授種孢菇,沒錢就出苦力,不懂就勤學技術,終于賺到第一桶金,改善自己的境況,最終到鎮上開了一家超市,徹底脫貧。
一方水土將李水花錘擊得彎了腰,但1990年代給了她抬頭的機會,經過持續多年的脫貧攻堅,一個地方與一個地方,不會再有1990年代那么大的差距。
叁
季節漫長,江河滔滔
1994年的張學友不會想到,他這年推出的單曲在30年后因為一部電視劇會再登上熱歌榜。這首歌正是《繁花》引用多次的《偷心》。彼時,上海的東方明珠即將竣工。三個月后,好萊塢大片第一次引進到內地,中國觀眾走進影院。銀幕上刺激的追兇戲碼,讓電影史留住了《亡命天涯》這個名字。
《偷心》,張學友專輯,1994年8月發行
香港和上海、好萊塢的大片,這些名詞悄然間變成一種符號,一個象征開放、繁盛、騰飛與未來的符號。當時正是市場化、全球化的前期,外資涌入,民間資本興起,傳統的單位體制被削弱,與之相應的則是宏大敘事的退潮與市民意識的崛起。
時代在講述一個春天的故事。
在上海,春天是通向夏天的前奏曲;在沿海省市,春天是萬物復蘇;可是到了東北,春天還在“倒春寒”,得熬過去。
2023年度高口碑劇《漫長的季節》中有一段情節,年輕人沈默和王陽,一起看《泰坦尼克號》,其中杰克和露絲的遭遇,是他們命運的預告。當時,國企改制,社會轉航,曾經端著鐵飯碗的工人在時代的轉角處茫然。
劇中范偉飾演鋼廠的火車司機王響,哪怕是勞模,也有下崗危機。他想留住鐵飯碗,唯一的機會就是立功,因此才卷入“碎尸案”。前途無量的大學生龔彪,剛分配到工廠沒多久,遭遇動蕩,成為一個被糖尿病纏身的出租車司機,婚姻岌岌可危……
站在時代的拐口,有的人被洪流裹挾,發出無奈的悲嘆;有的人卻也能在激變中謀求出路,像王響以出租為生,像同樣觸及這一時代命題的《膽小鬼》(改編自東北作家鄭執的《生吞》)中的馮雪嬌母親,她選擇南下。
南下,即拒絕適應“倒春寒”,直接奔往生機盎然的沿海省市。那里一樣處在經濟轉型的變動中,只是相較東北,它們沒有深度綁定工業資源,因而顯得從容,也預示著更多機會。
想必王凱和黃覺一樣深有體會。在《山海情》他飾演殺伐果斷的縣委書記,全力支持馬德福的脫貧工作。來到《大江大河之歲月如歌》,他又化身沿海城市彭陽農藥廠的廠長,在1993年如火如荼的改革中,憑借技術、知識與膽魄,闖出一條坦蕩大道。
王凱,上為《山海情》角色,下為《大江大河之歲月如歌》角色
高口碑劇《大江大河》系列塑造了一批處在改革浪潮中的人物群像,尤以三個男性角色為代表。
宋運輝是國營經濟的縮影。他出身寒微,恢復高考后抓住機遇,考上大學,入職國企,成為技術員,又晉升到更大的舞臺,在個人的起伏中照見國企的困境與突圍,開放與成長。
雷東寶是集體經濟的隱喻,從一個大老粗,緊跟政策,辦磚廠、電線廠,養豬和包魚塘,踩過雷,出過事,后來成立公司制,跑投標、搞外貿、招商引資,適應市場法則。
楊巡則是個體戶的典型代表,從賣饅頭開始,逐步發展成商場老板,和外資合作,和私心、利益與資本斗爭,逐漸成熟起來。
他們野蠻生長,沒有辜負時代創造的機遇。相較于開出租的龔彪,宋運輝等人是幸運的;可是這份幸運里,藏著他們的膽略與追求,個人的奮斗與執著。
“倒春寒”只是春天的插曲。大地遲早回春,迎來熾熱的夏季。
肆
過去未來,一起斟酌
四部電視劇,四個切片,放在1990年代的顯微鏡下,呈現全然不同的景觀。它們有一個共同的旋律,就是狂歡與陣痛交織的時代之歌。這首歌里,有迷惘,有亢進,有哀傷,有激情。它告別理想主義,將所有人帶去現實主義的新世界。
在那個世界,你坐在電影院看《霸王別姬》時,街道上的音像店正放著“四大天王”的歌;
2003年,香港“四大天王”,圖據IC
路邊走過幾個調皮的小孩,他們模仿周星馳的大笑,相約一起去看《喜劇之王》的碟片;
大學宿舍唱“魔巖三杰”歌曲的搖滾青年,聽到隔壁正在戀愛的男生抱著吉他,在彈唱老狼的《同桌的你》;
少年沉迷金庸的武俠世界時,他姐姐正在抄寫瓊瑤劇中的插曲歌詞,只有父親還在回味中國第一部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的笑聲;
1993年《我愛我家》,至今仍是中國情景喜劇的巔峰
劇里客串的葛優不會想到“葛優躺”這個名詞會火,幾年后,他在《甲方乙方》中留下的那句話,“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至今還在被人“懷念”;
兩年后,一個紙團丟進了水杯,“壞小子”韓寒闖入了文壇;當《非誠勿擾3》里的葛優開始告別時,韓寒的新電影《飛馳人生2》將在春節檔上映。
時間終于來到2024年。
今天,上海迪士尼樂園、哈爾濱冰雪大世界、寧夏鎮北堡西部影城,雖有千里之遙,可是一部手機就能同時覽盡三處風光,哪怕即時奔赴,也有飛機高鐵。說走就走的旅行,抹去了山河的險阻。
我們在此刻,繼續1990年代的狂歡。前進的時候,不妨懷念那個逝去的年代;懷念的時候,也不會羈留我們前進的腳步。
1990年播出《渴望》,萬人空巷,圖為李雪健劇照
就像當年火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所唱:
恩怨忘卻,留下真情從頭說,相伴人間萬家燈火。
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過去未來共斟酌。
過去,未來,我們共斟酌。
文/李瑞峰 編輯 王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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